東窗下,玉蘭盛開,香氣浮動。窗內一幅新畫未乾,畫中白衣女子憑窗側望,神情悠悠,似有萬緒藏於花間。
素媛第一個瞧見,湊前看了又看,忽然雙手一拍,喊道:「這畫裡的是丫頭夢裡的我罷?誰偷偷畫了人家這麼仙?」
文心在後搖扇失笑:「這神情……分明是你想偷偷咬人耳根時的樣子。」
若蘭也湊過來,輕聲道:「畫得真妙,只是似在想人。她窗前有花,卻無書,也無茶——那她想的是什麼?」
「不如寫詩問她。」文心轉身取紙,提筆便題:
香從花影透簾斜,
靜坐憑窗意不誇。
若問圖中思底事,
恐非春夢即閨娃。
素媛笑得直跺腳,立刻也來湊一首:
丫頭夢裡踏花行,
入畫無聲卻自輕。
偷倚香窗慵不語,
怕他不見點紅情。
若蘭忍不住道:「哪有人在夢裡還敷胭紅?」
「有的!丫頭我夢裡愛漂亮!」素媛答得振振有詞。
四人正說笑,一旁牆角忽傳咕噥聲:「花香作夢也太過分……怎還說人偷想……」
眾人一愣,只見阿池頭髮半鬆、袖口未整,從畫屏後慢慢探出頭來,一臉困惑:「你們是在評畫,還是審夢?」
文心當即揶揄道:「阿池兄藏在花後,是為了入畫,還是入夢?」
「我本是要畫花,畫到一半打了個盹……怎麼就被你們夢來夢去,還說成偷想!」阿池忙辯解。
若蘭眼眸含笑,低聲唸道:
窗外誰人偷入畫,
微眠正與玉蘭香。
「這句好——」文心點頭:「但還得加上:‘四娘齊笑花中客,夢裡情詩畫不藏。’」
阿池自知說不過她們,只好舉手投降:「你們贏了,畫我也不畫了,乾脆來畫你們這一場嘴上風波。」
素媛趕忙說:「畫要畫!畫丫頭站窗前、夢裡阿池躲花後,還要記得把我的胭紅畫濃一點!」
眾人一陣哄笑,香風陣陣吹入窗來,畫未乾,詩已成,笑語繞過花枝,直送入遠處小池中。池邊,落下一瓣玉蘭,恰似誰夢醒後輕搖的詩思。
正鬧得興起時,夢箋書娘忽在畫几旁發現一頁紙,似是甫寫未久,墨尚微濕。她輕輕提起,眼神一閃,卻不語,直遞給文心。
文心接過一看,愣了愣,又轉與若蘭、素媛一同低聲讀。只見上面一首七言絕句:
隱約花前一影遙,
心思輕度過香橋。
若非素牖藏詩眼,
誰識春風暗自饒。
若蘭臉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,素媛卻眼睛瞪圓:「這是誰寫的?不像丫頭字——也不夠俏!」
夢箋書娘笑而不語,文心輕聲說道:「墨跡未乾,應是某位池中仙人方才夢醒時……落筆無意,卻情深意遠。」
阿池在一旁一邊假裝收畫具,一邊耳根發熱,輕咳一聲:「我那是練筆,練筆……」
「那就好。」文心眼帶狡黠,「如此深情的‘練筆’,不妨再多寫幾首,讓詩社諸娘們慢慢研讀。」
「不——不必了!」阿池剛欲阻止,卻見素媛已拿起那詩頁,嘟著嘴唸起來:「哼,這詩若是寫給丫頭的,那就再添一句:‘夢裡來時花未老,窗邊還我一枝嬌。’」
眾人一陣大笑,笑聲穿窗,和花香一同飄遠,驚起枝上一隻黃鶯,啼聲也是一聲笑語。
當日事畢,那詩頁被素媛收起,口中仍念念有詞:「什麼‘香橋’‘詩眼’,怎麼聽怎麼像阿池偷偷寫給某位姑娘的。」
夢箋書娘聽了,只笑不語,指尖卻輕觸那張詩紙一角,低聲呢喃:「詩句雖輕,筆意卻不輕。只是——是誰讀懂了,又是誰裝作沒懂?」
文心斜倚窗邊,望著外頭落花如雨,忽然眸光微斂,轉頭對夢箋書娘說:「這詩……若蘭不言,阿池不解,倒是你記得特別牢。」
夢箋書娘微一失神,掩笑搖頭:「我不過記錄詩社事,順便記錄些……誰落下的詩句罷了。」
這話說得巧,文心聽來卻似有深意。她不動聲色,折了一枝玉蘭,插於夢箋書娘耳側,低聲道:「那你記錄得這麼細,莫非也記錄了,誰悄悄看過你?」
夢箋書娘一時語塞,只將臉側向窗外,不再說話。
此時的阿池正與若蘭在畫屏前討論上色細節,毫不知這一紙詩,早已讓後院幾位詩心,各自泛起漣漪。
夢箋書娘註記:
卷末至此,花香猶盈袖。今日之會,觀諸位詩友以畫為引,迭詠佳句,性情真切,詩思盎然。素媛之率真,文心之慧黠,若蘭之婉約,阿池之靦腆,皆躍然紙上,令人莞爾。
然則,花影搖曳間,笑語喧嘩處,亦有微風暗度,心思潛藏。那頁未署名之詩,似無意之筆,卻牽動數番目光,引發一場無聲波瀾。情之所起,往往不在言語之中,而在不經意一瞥。
筆墨難盡其意,唯將此番花下雅集,連同那未解的詩意,一併收入此卷,待日後再細細品味。
夢箋書娘 識於玉蘭香散之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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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小花(原創)
圖:網路
「本故事純屬虛構,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。」
畫裡幽姿不語中,
回覆刪除憑窗一望意朦朧;
若非筆底藏情韻,
何故詩聲動影風?
詠畫中女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