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月娘不知躲哪兒去了,天上卻熱鬧得很——成千上萬的孔明燈,宛如喝醉的星子,搖搖晃晃地往高處飄。
書閣最高那層屋頂,向來是我們「詩社」的秘密天地。今宵,夢箋書娘領著文心、素媛與若蘭,四個身影蹲在瓦簷上,像一排小石獅,只是眼睛都亮晶晶地望著天。
「哎呀,沒月亮也好,省得同這些飛燈爭風頭。」
素媛這丫頭一邊說著,一邊已掏出她那包據說能點亮半邊天的「花火」。
夢箋書娘輕咳兩聲,取出詩箋,語氣正經了些:「咳咳,好啦,今晚無月,以燈為題,咱們來場屋頂飛燈對詩會!誰的詩最有趣,山下新開那家點心鋪的桂花糕,就記她一筆帳!」
「桂花糕!」
素媛眼睛頓時發亮,連手裡的花火都差點掉下去。
夢箋書娘提筆在手,望向滿天飛燈,輕聲念道:
燈外輕煙繞夢回,
銀河默默墜雲堆。
簷前坐久心無語,
欲寄東風惱不開。
文心聽罷立刻湊過來:「哎喲,夢箋書娘,你這『遠愁』是何愁啊?莫非是上回投稿錯別字太多,被主編大人打了回票?」
夢箋書娘臉上難得泛起紅暈,彈了她額頭一下:「去你的!是詩事之愁,可不是那種丟人現眼的愁!」
她小聲嘀咕一句:「是愁著下一期『詩林大會』得寫什麼新花樣啦……」
文心憋笑,筆尖一點,落字如飛:
燈影斜牽書不展,
年華偷換語還遲。
簷前並坐無人見,
一晌幽情化作詩。
素媛連連點頭:「嗯嗯,這詩好!文心姐姐寫詩總有人影……等等,這『惜相知』裡的『知』,該不會是上次誇妳詩寫得好的那位江公子?」
文心一個趔趄,差點從瓦簷滑下:「喂!我詩裡可沒寫名字!你這丫頭怎麼猜得比我寫得還快?」
她哭笑不得地說:「什麼趙公子李公子的,我是說——咱們幾個啊!有你們陪著,詩才有趣味呀!」
一旁的若蘭,自始至終靜靜地,如一朵夜裡的茉莉。她眼裡映著漫天燈火,聲音細細的:
明火十洲懸夢重,
舊風猶似別時容。
悄將心語藏箋尾,
不敢教燈識淚蹤。
素媛聽到「別時容」那句,小腦袋立刻轉得飛快,湊到若蘭耳邊小聲問:「若蘭姐姐,你這詩是不是寫給阿池哥哥的呀?他以前不就老說,最愛風聲吹樹葉沙沙響,說像他的心聲?」
若蘭臉頰倏然紅透,像熟透的小蘋果。她慌忙將詩箋合起來,結巴著說:
「不、不是啦……亂猜什麼……我、我只是隨便寫寫的……」
她緊緊捏著詩箋,彷彿下一盞燈若飄得太近,就會將她的秘密一併帶走。
素媛見狀,捂嘴偷笑。情呀愛呀她才不管,她只記得——桂花糕!
她清了清嗓子,揚起手中的花火棒,笑吟吟地念道:
丫頭不管世人評,
只愛飛燈照月明。
誰共詩心來作伴?
一枝煙火惹多情。
「嗤——!」
話音落下,花火棒「滋滋」響起,金光飛濺如小精靈,映亮了四張笑臉。
她得意地晃晃手裡的煙火:「煙火短,詩要長!要長到——長到咱們老了,牙都掉光了,還能坐在這兒,晃著沒牙的嘴,念今天的詩!」
夢箋書娘望著她誇張模樣,無奈又好笑。她仰望夜空,燈火仍在緩緩升起,星星眨著眼,腳下是溫熱的瓦片。
四個人影緊緊靠在一起,倒映在屋頂上,歪歪扭扭的,像一行寫不齊卻滿是溫情的詩句。
今夜無月,燈火萬家。
詩,不止在詩箋之上,而是在眼裡,在笑聲裡,在不經意的猜測裡,在擦身而過的微風裡。
所記下的,不是風花雪月,而是瓦簷上這四個鬧哄哄、暖融融的靈魂啊!
至於桂花糕?
那自然是四人都有份,誰也不許賴帳!
【小註 · 阿池留讀】
此篇夢箋書娘未寄,特錄於冊。她說,待哪日屋簷上又落滿飛燈時,再與你對詩——
屆時,若蘭應不再閃躲,文心仍嘴硬心軟,而素媛,必定還在爭那桂花糕的第一口。
願你在遠處讀見這一頁,燈火仍暖,詩心未冷。
——詩社記事者 · 文心附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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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小花(原創)
圖:網路
「本故事純屬虛構,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。」
飛燈萬盞不如詩,
回覆刪除一字千鈞苦自知;
笑語後方藏舊稿,
愁來最怕沒新思。
詠夢箋書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