繡球花靜靜開在院後,色如晨霧,氤氳如夢。風從窗外經過,輕得不驚花、不驚人,只在簾角拂出一線香氣。
文心今日起得早,獨自坐在廊下。石階未乾,茶盞初溫,她身上是素緞淺青羅裙,髮後綰著一條同色長帶。日光未盛,唯有一隻蝴蝶輕落於窗前,又翩然飛起。
她凝望那蝶良久,指間尚殘著一縷書香氣息。她未出聲,唇邊卻微動,像是心底正寫下一句詩。
夢箋書娘方自園中過來,見她眉間靜意如水,不忍驚擾,只悄步立於一旁。
文心忽然輕聲問道:「妳說,蝶會記得它曾飛過誰的窗嗎?」
夢箋微笑不語,將手中詩稿輕輕遞過。文心接過一看,竟是自己昨日遺落的小詩箋——她低聲讀出,聲線柔得似是春風一縷:
無題.文心
青羅風未整,花倚小窗春。
一蝶輕輕過,東枝不見人。
夢箋聽罷,只道:「這詩不題名也罷,日後若有人懂,自會知是寫給誰的。」
文心淺淺一笑,將詩箋摺好,藏回書冊中,像是連那一縷心事,也一併收了起來。
忽聽後方傳來輕快腳步聲,是若蘭抱了一束剛剪的花枝,笑吟吟地走近:「欸——我可是聽見了!『東枝不見人』是誰不見誰呀?」
文心微紅,低頭不語。
若蘭把花枝往她懷裡一塞,自己坐在廊階上,作勢沉思:「我記得上回阿池畫院景時,畫裡東枝最盛,那時妳也在……」她語聲故意拖長,眼裡卻藏著笑意。
夢箋適時接話,含笑搖頭:「別鬧她了。蝶若知情,飛哪兒都是對的。」
文心垂眼不語,指尖輕撫那枝繡球,像是與那蝶心有靈犀,也似藏了不願言說的柔情。那青羅長帶被風輕輕舉起,拂過夢箋的袖口,一時間靜謐如畫。
那蝶已不見,詩箋收起,枝頭春色正濃。有人話已說盡,有人尚未說出口。但無妨,詩社總有來日清晨,總有花下相逢。
後堂春畫.《東枝圖》
春日微雨過後,詩社後堂忽添一幅畫軸。
畫者不署名,畫中一枝輕紅探出虛窗,一隻青蝶懸於枝上,卻偏在枝尾空留一處,似是有人曾立,終未現形。
若蘭最早發現,輕聲道:「畫得雅……可這空處,像是等誰來。」
夢箋聞聲來看,一眼即道:「像極了文心那首詩的畫面。」
那日文心新詩甫出,詩云:
東枝圖.文心
青羅風未整,花倚小窗春。
一蝶輕輕過,東枝不見人。
三句花風蝶影,一句留白無人,恰好與畫中意象暗合,眾人看得出神。
阿池剛好經過,正拿著剛描的一幅小畫。夢箋笑問:「你畫的?」
阿池嚇得手一抖:「我?我可沒那閒情逸致畫這麼……咳,這麼含情的東西!」
若蘭打趣:「含什麼情?你怎麼知道畫中含情?」
阿池自知說溜嘴,忙轉移話題:「說不定是之前那位書昀兄畫的,他昨兒來社中時看了文心詩許久,一語未發就離開了。」
此話一出,幾人頓了下。夢箋回神:「……江書昀?」
文心並未言語,只在畫旁輕輕貼上一紙舊詩,正是那首〈東枝圖〉。末尾忽添一筆細字,不知誰手所寫:
人不至處,心自來。
若蘭低聲念出,夢箋看向文心,眸光輕動。文心卻只是淡淡一笑,未答。
這時,廊後響起細細腳步聲,一人穿著翠色裙褶、手握細筆輕步而至,正是素媛。她站在畫前,眨眼望了片刻,忽然低聲嘟囔一句:
「蝶兒沒講話,可這幅畫倒像是誰先心動了……」
她從袖中取出細筆與硯邊半張空白宣紙,小心翼翼鋪在畫旁案几,筆尖蘸墨,寫下一行纖細小字,落款是她一貫喜歡用的自稱:
註:花不語,蝶不語,人也未語。可畫裡空空一處,卻叫丫頭心癢癢。——素媛筆
寫畢還不忘俏聲一笑:「丫頭我呀,可猜不出這幅畫誰畫的,但我曉得,這畫裡東枝……應是等著再見那人的吧。」
眾人一愣,旋即都笑了。夢箋輕敲她額角:「妳啊,老愛亂註東西。」
若蘭也笑著點頭:「不過這註,倒像畫裡應有之語。」
文心看著素媛筆下那行字,眼底悄然泛起光色,不說話,卻伸手輕輕將那註腳拓入畫旁空白處,一並留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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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夜,詩社角落添了一封未啟之信,無署名。夾於其中者,乃一幅素描草圖——構圖幾與《東枝圖》相似,唯畫中枝前站著一位女子,她面對花影,似對蝶而笑。
風過,字未飛,情已藏。
東枝一隅,春意猶在。
畫旁角落,素媛的字跡猶存,像是那幅畫的心跳,輕輕訴說:
「花不語,蝶不語,人也未語。」
——可有人早已在畫外,動了情。
文:小花 (原創)
圖:網路
「本故事純屬虛構,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。」
一蝶輕飛窗外過,
回覆刪除花知不語已多情;
紅塵若有無聲愛,
最怕東枝夢未成。
詠書昀
無聲花蝶皆生意,
回覆刪除題外情思最耐尋;
不見其人心早至,
畫中留白勝千音。
詠東枝圖